書評－圍剿人性的早夭天才
具傳奇色彩的日本早逝科幻小說家伊藤計劃。（C Hayakawa Publishing, Inc.，繆思提供） ■和諧伊藤計劃著，高詹燦譯，繆思出版，380元，小說 ■屍者的帝國伊藤計劃、圓城塔著，李彥樺譯，獨步文化，399元，小說 伊藤計劃曾為電玩遊戲「潛龍諜影」撰寫同名小說。（取自Konami官網） 當世代典範開始交替的時候，常會出現令人眼前一亮的宣言性作品，為即將君臨的心靈模式打下毫不妥協的地基。對日本科幻而言，伊藤計劃很可能就是這樣一位人物。不過他34歲就死於肺癌，完美封存了一個早夭天才的形象。從2007年出道到2009年病逝，這位武藏野美術大學出身的作家留下了《虐殺器官》與《和諧》兩部長篇。此外，身為電玩設計師小島秀夫的忠實粉絲，他也為小島設計的「潛龍諜影4：愛國者之槍」進行小說化。至於尚未成形的第三部長篇，後來由好友、同時是芥川賞得主的圓城塔續寫，2012年以《屍者的帝國》為名出版。戰鬥系小說伊藤本人的小說也具有濃濃電玩風，構想之詭奇，思辨之縝密，讓他領先同儕作家一大截。《虐殺器官》以近未來為舞台，核子技術已流入民間，塞拉耶佛毀於核爆，先進國家淪為監控國度，第三世界則爆發內戰和種族屠殺……世界體系崩潰的罪魁禍首，似乎是一名行蹤成謎的美國人保羅。特種部隊幹員薛普德在追蹤過程中發現，這位嫌犯擅於將某種文法置入媒體，從而引爆族群對立和大屠殺。真正的「虐殺器官」，其實是語言，是人類區分自我與他人的天性。這個隱喻式的「器官」，無疑是小說的核心亮點。書中不時出現像侵入鞘、人工筋肉、痛覺遮罩、肉翼客機這類新奇事物，還穿插了大量的哲學思辨，把這個看似簡單的故事提升為一則形上寓言。小說不但打入小松左京賞決選，也榮獲「最佳科幻2007」及「00年代最佳科幻」第一名。完美療癒的弔詭到了《和諧》一書，核災危機持續擴大，爆發了一場大災禍。世界從資本主義社會轉型為高度醫療社會，政府遜位，取而代之的是崇尚生命主義的小型「生府」。只要將健康監控軟體WatchMe植入人體，就能消滅疾病於無形。這次上場的主角換成3名日本少女。強烈質疑監控體制的御冷，說服仰慕她的霧慧和零下堂拒絕WatchMe的植入，甚至不惜以自殺來奪回身體自主權。13年之後，零下堂因故死亡，御冷和霧慧卻選擇了不同價值，走向對立的兩端。這本反烏托邦小說將自由意志與健康和諧的理想對立起來，直指當今的醫療迷思。這樣的批判和鋪陳顯然頗具說服力，不但拿下了星雲賞和日本SF大賞，英譯版也摘下了菲利浦狄克獎的特別獎。00科幻的語言學轉向新世紀的日本科幻也許該從《新世紀福音戰士》談起。這部融入大量心理分析與神話典故的作品，其實是世紀之交對文明史和機器人卡通的一次總回顧。到了押井守的《攻殼機動隊2：無罪》，賽博格徹底成為人類存在的參照組和對立面，反映了生化科技逼近複製人的臨界發展。與此並行的則是一票馳騁狂想的輕科幻，如有川浩的《圖書館戰爭》（台灣角川），或是櫻坂洋的《All You Need Is Kill》（電影《明日邊界》的原作，青文出版）。00年代同時也是網路日常化的年代。在一個虛實不分、比科幻更科幻的世界裡，科幻其實已經失去往日那種「未來指標」的立足點。今天科幻作家遭遇的書寫挑戰，遠遠比他們的前輩更嚴峻。伊藤和圓城同時出現，似乎就是為了解決這樣的困境。兩人在小說中都援用了語言學理論，而網路科技的基礎也正是語言。伊藤的幾個點子都來自於日文的同音詞（機關＝器官，政府＝生府）；《虐殺器官》的「器官」也遊走於譬喻和實體之間，讓這個核心意象別具魅惑力。圓城塔的芥川賞作品《道化師之蝶》（「道化師」意為小丑）則是一部後現代力作：每個章節都使用第一人稱，卻又不完全是同一個人，而同一個人在不同章節中又有些變化，呼應了蝴蝶的蛻變。書中以「銀之網」這個亦實亦虛的意象來貫穿語言、書寫、紡織、料理的本質，營造一個超越語言的夢幻國度。兩人合著的《屍者的帝國》則把場景拉到19世紀末，生命技術已經可以將屍體復活為屍者，主角華森前往阿富汗調查卡拉馬助夫的屍兵大軍，文學裡的經典人物輪番上陣，旁徵博引各種思想理論。經過這一場關於生命與文明的哥德式辯論，華森到最後也成為語言般的不穩定載體，一個虛構的詞。兩位作家都意識到語言的曖昧，也都善於利用這種特性，讓字詞和故事在抽象和實體之間自由轉換。這讓人想到經院哲學中關於唯名論與唯實論的爭議，再往前推，就接上了柏拉圖的理念論。如何用語言敘述語言之外的世界？這兩位作家提出了一個極具潛力的科幻方向。
新聞來源http://www.chinatimes.com/newspapers/20140621000728-2601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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